广西灌阳的地下蕴藏着丰富的钨、锡、锑、铅等矿产资源,当地人也因此练就了一套独特的采矿、选矿本领,灌阳矿帮也应运而生。
一位身着红色上衣、白发披肩的老板,在七八个保镖陪同下走了过来,陪同记者的一位矿老板远远指着此人说,那就是传说中在南丹靠黑帮起家的“矿王”。
涨价之时,王熙成家里储存着三四百吨矿石,原来收购价每吨不到3万元,后来涨到20多万。王一夜之间成为亿万富翁。
这些看似大老粗的矿老板粗中有细,他们的手机中每天接收来自伦敦交易所的实时信息,这些帮助他们判断走势。
“你信吗?扛过这个冬天就是胜利。”一杯酒下肚之后,代厚义卷着舌头,挥舞着手指给记者比划道。
从2008年下半年国际有色金属价格暴跌以来,代厚义每天摆弄着自己的手机,里面实时传递的锡价和钨价信息让他忐忑不安,但这位混了二十多年的矿老板始终坚信,矿业的春天一定会来临。
和代厚义一样关注锡、钨价格的还有一个人数近3万人之多的特殊群体,他们以矿为生,中间有身家上亿的矿老板,也有普通的底层矿工,他们就是闻名有色金属业的“灌阳矿帮”。
这些人全部生活在一个叫灌阳的小县城。这个27万人口的小县地处广西桂林东北部,全县像一片桂树叶镶嵌在广西的版图上。从桂林出发,3个多小时车程就能到达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也许是上天眷顾,灌阳的地下蕴藏着丰富的钨、锡、锑、铅等矿产资源,当地人也因此练就了一套独特的采矿、选矿本领,灌阳矿帮也应运而生。
在过去的几十年内,这支不为人知的矿业大军凭借独特的技术、敏锐的商业嗅觉以及对中国矿业生态的理解,在中国乃至世界的有色金属市场南征北战,形成了独特的矿业产业链。即使在这个矿业寒冬,他们依旧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
等待机会
2009年1月底,灌阳县的矿老板们并没有感受冬天的寒意。在郊区一块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四十多亩土地上,矿老板王熙成正指挥着工人搬运庞大的机械设备,他准备在这里建设一座当地最大的选矿厂。选矿是指去除矿石中的杂质,提高矿石品位(矿石中含有的金属百分比)的过程。
这位身家过亿的矿老板身材瘦削,眼里透着精光。和许多同行一样,他从收矿起家,练就了一双火眼,能从复杂的矿石中区分出需要的锡矿、钨矿石。
“100多吨矿石,原来值800多万,现在可能值500万。资产是少了,但是利润还有那么多。”急降的矿石价格让王感受到了丝丝寒意,但是他却有着自己的算盘。
维持利润的秘密在于时刻了解市场行情。做矿石贸易、选矿是在获得市场信息的前提下才和大小矿主联系订购。这种中间差价的灵活性保证了王能游刃有余。
长久锻炼的敏锐市场观察力让他意识到在矿业行情不好的时候,也能够从贸易中获取差价,维持企业的正常利润。“矿山涨价的时候,开矿才是暴利。现在开矿肯定不行。”王熙成说。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云南、湖南、广西等地购买了几座矿山。这种储备资源的方式,虽然让他倍感压力,甚至萌发变卖矿山的想法,然而机会总是在等待中才出现的。
与王一样等待机会的还有灌阳选矿机械厂的老板熊宗泽。在熊的选矿机械厂,焊接工人在电火花中低头忙碌,待载的大卡车停在门口。
熊宗泽告诉记者,现在矿石机械设备的订购量已经从最高位期间每个月卖出七十多台降到了现在的四十多台,但是他坚信这只是暂时现象。
和一般大型国有矿业机械公司不同的是,他们的矿山机械做得非常细致——根据选矿方式量身定做。目前,熊宗泽一般要求客户先把矿石的品种发过来,接着做实验,提高选矿机械的矿石回收率。正是这种一对一的贴身服务,让他们的矿山机械在“灌阳机械一条街”上享有盛名。“每年产值几千万依然没问题,好一些可以达到7000万到8000万。”熊宗泽腼腆地说。
和大多数灌阳的矿老板一样,熊宗泽更大的梦想是打通上下游产业链。目前,他在广西收购的一家锰矿的前期开采已经筹备完毕,“等价格回升就开采”。
“只要你懂得矿业发展规律,现在的矿山行情只是暂时的,即使价格不好,依然有钱赚。”熊宗泽说。
不同于其他矿业帮派,灌阳帮之所以能在这个矿业寒冬坚持下来,寻找新的商业机会,源于祖辈传下来的神奇找矿技术。
寻矿秘技
一个木制的瓢内盛满水,里面有沙石、泥土、锡矿石,随便扒拉几下,然后在地面上分成杂质堆、矿石堆。如此之简单,简单到不能让人相信:灌阳帮就是如此做矿石生意的。
“我们灌阳人可以单凭眼力就能断定矿石的品位,从而给出价位。”一位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收矿的灌阳矿老板指着地上的一堆矿石说。
这种火眼金睛全是在一个叫做栗木锡矿的地方锻炼出来的。栗木锡矿坐落于广西恭城县与灌阳的交界处,其历史可以上溯至上个世纪30年代。这里孕育着钨锡矿床、钽铌矿床、砂锡矿床等。
灌阳近2000人成了新中国的第一代的钨锡矿工。在那个吃不饱的岁月中,栗木锡矿矿工的工资比县委书记都高,这也是71岁的蒋景辰至今为之乐道的事情。
蒋景辰是栗木锡矿最早的一代矿工。12岁就到了矿上。他说自己除了香港、澳门没去,基本踏遍了中国所有产锡、钨的地方。
从国营的栗木锡矿传授来的看矿、挖矿、选矿技术迅速在灌阳的民矿站——地方国有矿应用。灌阳人开始在国有矿山周围打洞、挖矿,然后拿着一个竹子编制的筛子——矿筛选矿。
矿老板们在记者面前眼花缭乱地比划着操作手法:将矿石敲碎,搞一个木盆,利用水的浮力将轻的杂质耙出来,沉下来的就是矿石。通过简单的物理道理,他们可以将不到2点的矿石的品位提高到65点,有时甚至提高到72点。也就是将金属含量提高到72%。这几乎可以达到目前机械选矿的标准。
一般,不同的矿石性质选择不同的技术手段。比如,锡矿要用水通过摇床重选,白钨要通过化学药剂浮选。矿老板们说,江西人搞浮选不错,但是一旦搞重选还是敌不过灌阳帮。
“灌阳人最拿手的就是手工操作技术。”蒋景辰说。从地下、地表找矿,发现矿藏后开矿、选矿,以至矿石摆在地上,靠肉眼算出多少品位,值多少钱,这些灌阳人都能说得八九不离十。
一个可以佐证的事实是,1998年,当几个灌阳矿老板前去云南找矿的时候,另外一拨其他省份的人也看中了同一批锡矿石,结果这批人拿着矿石前往省城化验,灌阳老板凭借自己的眼力、鉴定技术,得出的矿石品位竟然与化验出来的没有多少差距。
矿石的结晶体的颜色各不相同,锡沙上面有十多种,白钨、黑钨有几十种颜色。区分矿石颜色、结晶体、比重,这些全部凭经验。“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早已买下来了。”上述参与买矿的老板哈哈大笑。
更大的难度在于,面对庞大的矿山,在没有地质资料的情况下,要确定在哪里探矿,如何沿着矿带打矿,灌阳帮都有自己的一套土办法。在一张纸上,灌阳老板如同一个工程师给记者绘制着他们看矿带的方法。一些看起来难以理解,甚至有些拗口的专有名词随时从他们口中冒出。
多年民间开采,现在的栗木锡矿已经千疮百孔,南方周末记者在这个矿区看到到处是废弃的矿洞,一张在2008年12月贴出的矿山整顿通知在风中摇曳。
也正是这种发轫于民间的找矿、选矿技术让灌阳帮走出了灌阳地界,屡获成功。
发迹南丹
现在那些开着宝马、奔驰的灌阳矿王们很少提及南丹,其实真正让灌阳帮声名鹊起的是在广西南丹大厂。这个因2001年南丹“7•17”特大矿难事故闻名全国的地方,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成为了灌阳帮的“天堂”。
2009年1月底,南方周末记者在灌阳宾馆广场即见到了一位身着红色上衣、白发披肩,在七八个保镖陪同下的老板。陪同记者的一位矿老板远远指着此人说,那就是传说中在南丹靠黑帮起家的矿王。
南丹大厂矿区有锡、锑、铅、锌、铟、银等多种有色金属资源,有的甚至占到世界储量的一半以上,南丹大厂可以左右世界有色金属市场一点不夸张。
1990年代之前,灌阳帮还在江西找钨矿,云南找锡矿,当南丹开始进入灌阳人眼中的时候,数以万计的灌阳人涌向南丹。灌阳人在此随便搭建工棚,以至于几年内在南丹大厂的铜坑矿区形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灌阳村”。
这是一个一夜暴富的混乱时代。1990年代末期,南丹大厂帮派林立,灌阳帮、广东帮、江西帮,还有本地帮派并存。灌阳人一方面选择国有矿业公司丢弃的尾矿,从中选出高品位的矿石,另外则是大规模从国有矿打洞偷矿。
灌阳人往往在国有矿废弃的矿区打洞,买通护矿队让民工下去偷矿,国有矿留下的矿柱以及国有矿留下的小矿带成了财富的源泉。
灌阳的一位老板告诉记者,在那个帮派纷争的时代,大家分工非常明确。广东人出钱,灌阳人负责看矿、选矿,而贵州人负责背矿。当时锌的价格不高,灌阳人只要含锡的矿石。“用钢钎打眼放炮,有时一下子能炸下几吨锡矿石。”
灌阳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些矿石含锡,当时矿石的品位可以达50到60点。“背50公斤出来,花100元给贵州人,然后花几百元买通关系,利润巨大。”上述矿老板说。
记者见到的靠黑道起家的一个灌阳老板靠买通关系,自己负责打洞,然后让民工背矿,收取每公斤2元钱的买路钱。曾经见过他在南丹黑山寨的人回忆,那里甚至挂着数把杀猪刀。强悍的开矿风格以至于让广东老板都拿其没办法,他们甚至悬赏50万元买这位灌阳老板儿子的人头。
南丹矿难整顿之后,上述黑帮矿老板也成功从黑道洗白,在广西一个县修建水电站以及开矿。知情人透露,现在该黑帮老板所开矿山打通了另外一个湖南老板的矿洞,即便如此,湖南老板还是敢怒不敢言。
8年前,南丹政府将“灌阳村”夷为平地之后,很多灌阳人一度离开南丹。但这里确实是矿业者的天堂,在2005年国际有色金属价格大涨以后,灌阳人又回来了。
南征北战
2005年至2007年有色金属价格暴涨期间,灌阳帮迅速富裕起来。王熙成就是这波行情的受益者。
2005年矿石涨价之时,王熙成家里储存着三四百吨矿石,原来收购的价格每吨不到3万元,后来涨到20多万。王几乎一夜之间成为亿万富翁。
王甚至买了一只藏獒,此举一时引为灌阳佳话。在灌阳县城旁边最好的地段灌江河畔,王修建了县城最豪华的别墅。
这种一夜之间造就亿万富翁的游戏得益于灌阳帮的商业头脑以及对市场的敏锐把握。不同于上个世纪90年代疯狂采矿,此时国家逐渐收紧有色金属矿山开采。这导致灌阳帮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以开采证为例,开采证需要安全评估、开发利用方案、环境评估报告等。各种报告提交之后还要通过专家论证,认定储量。特别是储量认定,由于各地收费标准不同,价格差异巨大。“加之很多采矿证要国土资源部才能核准,这导致很多开采证一年都搞不定。”
正因如此,灌阳帮在开矿山的同时把目光瞅准了尾矿。尾矿是矿山开采出来的矿石经过选矿厂选矿之后产生的废渣。目前,投资一个尾矿在200万到300万之间,另外只要给国有矿业公司承包费或者分成即可。
灌阳帮的神奇之处在于,他们能从这些尾矿中发现新的利用价值,能依靠自己的技术选出高品位的矿。这几乎在国家选矿的标准范围之外。
远赴内蒙古开尾矿选矿厂的一位灌阳老板就是这群人之中的一员。据说,内蒙古包钢公司自己建设了一家选矿厂回收钨、锡,但是回收率不高。“他们的设备都是设计院设计的,但是就是拿不到矿。他们选过一遍,我们再选,品位仍旧很好。”
这位灌阳老板承包了包钢的一个尾矿厂后,从中选钨矿、锡矿。经过三四年时间,目前已经入账几千万。经过几十年的磨炼,灌阳帮已经不仅对钨矿、锡矿精通,而且开始介入锑矿、锰矿等。
从2000年开始,灌阳帮甚至进军国外。“凡是有矿的地方就有灌阳帮的足迹,这一点不假。”一位灌阳老板说。
如同美国当年的淘金潮,灌阳帮到过越南、缅甸、朝鲜,甚至远赴俄罗斯。通行的做法是将当地的矿石通过集装箱运回灌阳加工,提高矿石品位。在异国他乡找矿,他们除了要融合到当地的官商文化之中,还要谨防不断变化的国外矿产资源政策。
事实上,聪明的灌阳帮发现的市场秘密远不止于此。
周文,这位被灌阳县领导特别看重的矿业机械老板的选矿机械已经远销印尼、越南、新加坡、朝鲜等地。他想到的办法是用自己的矿山机械换取矿石,在国外选好矿石之后,再运回国内卖。
“这些地方的工艺技术和中国相差20到30年。”周文说。正因为如此,他的矿山机械在异国他乡销售的时候,可以让对方以矿石作为抵押。
正是依靠这些换回来的矿石赚取的钱,周文在云南购买了一座占地27平方公里的多金属矿,目前他在买矿、土地、环评方面已经投入1.7亿元,设计了27个采矿洞。
虽然该矿的平均品位只有0.1到0.2,然而周文依旧难掩喜悦之色,“该矿含有锡、铜、钨等金属,相信一定可以赚到钱。”
灌阳帮的奇迹
在灌阳街头的饭店内经常可以看到觥筹交错的矿老板,他们与其说是在谈生意,不如说是交换信息。
“我们现在正在摆脱过去游击战的方式。”这是灌阳帮对自己的定义。如果在火车上有一个人与你攀谈矿产,很有可能是灌阳帮中的一员。
或是三五成群,或是集资搞矿,他们用矿石编织了一条关系纽带。这些看似大老粗的矿老板粗中有细,他们的手机中每天接收来自伦敦交易所的实时信息,这些帮助他们判断走势。
矿老板们说,搞矿山的要看矿山资源的富集程度、品位的高低,做贸易的要掌握行情,自己也要预测。这条分工明确的链条发挥着灌阳帮最朴素的智慧。
在灌阳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周爱群的印象中,用矿筛在水中选矿是一个体力活。一个矿筛的矿石大约在50斤,有的达到了80斤,一个工人一天甚至能筛出一吨矿石。
坚韧的野外生存能力至今能从这些矿老板身上看出,黝黑的皮肤,随便道出的野草名字等。
生存只是一方面,伴随着矿业帮的始终是风险。一位在陕西准备建设选矿厂的老板因为没有摆平当地的关系,最终被关进了当地的派出所。“你知道有多危险?”一位老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憋着通红的脸说,“我差点被埋在矿坑里出不来。”
正因为长期浸淫矿业,灌阳帮发展起了一条独特的矿业机械产业链。从灌阳县城出发前往桂林的途中,你会发现一条足以让人吃惊的“矿业机械一条街“。如果不是店面大小的提示,很多人误以为到了一座重工业城市。
灌阳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周爱群笑着说,你别看这些选矿设备其貌不扬,甚至外表粗糙,但是核心部分一点都不少,价格只有国有矿山机械产品的一半。
据估计,灌阳县城里共有两百多家选矿机械厂,地上、地下的选矿厂大约有一百多家,冶炼厂也有五十多家。这还是国家环保总局在2007年督办之后的数目。
灌阳县委的一位官员说,灌阳的水电发电量的50%都用到了冶炼厂。
网站主办:中陕核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宣传部
地址:西安市航天基地航天大道396号
电话:029-62818148
邮编:710100
中陕核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宣传部承办
版权所有:陕西省核工业地质局 中陕核工业集团有限公司
未经允许任何人在任何媒体不得擅自转载和引用本网站的内容
建议使用1920X1024以上分辨率IE8.0以上版本浏览器
陕ICP备15016536号-1